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研究

自20世纪70年代始，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发生了许多变化，其中一个重要的变化是传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式微和英美马克思主义兴起。在纷繁多样的英美马克思主义中，分析马克思主义无疑是最重要的一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分析马克思主义几乎引领和规约了整个英美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从内容上看，分析马克思主义者们对许多重要问题进行了研究，特别是开辟了一些原本在传统马克思主义研究中没有得到充分重视的重大论题，为整个英美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活力。这种新活力表现在两方面。一方面，分析马克思主义运用新的方法对历史唯物主义进行“辩护”和“重建”，激发了英语学术研究中的马克思主义兴趣，“激活了”英语学术中的历史唯物主义研究。另一方面，分析马克思主义从英美学术界的问题意识出发，提出许多有别于传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新问题，使得马克思主义研究融入英美学术的主流话语。例如，一些分析马克思主义者从道德方面而不是从历史必然性方面为社会主义所作的伦理辩护和对资本主义所作的道义批判，已经成为当代英美政治哲学在讨论正义问题时无法绕开的理论视角，成为当代政治哲学研究的一个核心视阈。然而，正如“分析马克思主义”之名所显示的那样，对于分析马克思主义来说最重要的或许不是它的内容而是它的方法。从方法上看，分析马克思主义主张拒斥辩证法，开创了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分析转向”。正是它在方法论上与所谓“辩证法的马克思主义”之间的“较量”，使它能够在西方马克思主义中独树一帜，构成了英美马克思主义与传统西方马克思主义之间最明显的差异。分析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是独特的，这种独特性并不仅仅局限于其将分析哲学的方法一般地运用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探究，更重要的是它改变了理解和说明问题的进路。分析马克思主义以分析思维为据，拒斥马克思思想中的“黑格尔化因素”，主张从方法论上摒除辩证法和整体主义及其相关方法论，主张用分析哲学的方法联合功能解释和方法论的个人主义为历史唯物主义进行奠定“微观基础”。必须肯定，当科亨首次利用分析哲学的方法联合功能解释的方式，以辩护的态度对历史唯物主义进行阐释时，意义是重大的。这种分析哲学与马克思主义之间看似容易和偶然的结合，背后有着两种哲学传统之间长期的和并不偶然的理论纠葛。科亨的贡献在于，将如此重要的两种哲学传统之间的纠葛与马克思的思想关联起来，使人们能够从一种长期忽视马克思思想的哲学传统的思维框架下重新理解马克思的思想。无论我们是否赞同分析马克思主义关于马克思思想的具体分析，这种结合都不容忽视，因为它为开辟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新路径提供了一个契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研究分析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具有突出的重要性。近些年来，关于分析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在国内学界取得了重要进展，可谓成果丰硕。这些成果显示着国内学界在分析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对分析马克思主义的著作的翻译渐多；对分析马克思主义的总体性介绍渐深；对分析马克思主义具体问题的研究渐精。但总的来说，国内学界，甚至在英美这样的分析马克思主义的原发地，都仍然缺乏对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总体把握和深入分析。具体地说，国内外在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问题上的研究大致存在着三方面的欠缺：第一，究竟怎样理解分析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在这一问题上，人们通常是将分析马克思主义者自己的主张作为依据。但是，既然分析马克思主义是在批判“辩证法的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确证自己方法的优越性的，那么，如果没有与辩证法的比较，而是仅仅停留于分析马克思主义者本人所宣称的方法论的有效性，怎样能够真正理解分析的马克思主义所主张的方法论呢？第二，当人们在谈论分析马克思主义所使用的方法时，仅仅是一般地将其等同于分析哲学的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并未认识到分析马克思主义在运用分析哲学的方法和具体的方法论原则时的区别，进而也就未能发现它们之间在理论构建中的内在关联。第三，人们对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关键问题——缘何反对辩证法和反对什么形式的辩证法——的研究有待于跳出惯常思维，需要另辟蹊径。齐艳红博士的《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研究》一书可以说正是以上述思考为空间展开的对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深入研究。这不是一本关于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列举式的方法论的类型学研究，而是一本以问题为线索将方法论作为历史唯物主义构建方式的方法论的整体性研究。分析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问题是研究分析马克思主义的关键。作者是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的。在这一著作中，作者首先指出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重要性，并基于对方法论概念的一种独特分析给出了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三个层次：作为工具性的方法是具体的分析哲学的方法；而作为理论形态层面的方法论则包括功能解释和方法论的个人主义；在分析思维下对辩证法和整体主义的拒斥，以及对功能解释和方法论的个人主义的推崇，构成分析马克思主义重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致思路径。作者认为，上述三种意义上的方法论在分析马克思主义这里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其复杂性在于，方法论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层次的确是有所区别的，但对于说明问题而言更为重要的是发掘这两个层面之间的具体关联。作者在细致分析的基础上指出，这种关联体现在，作为工具性的分析哲学方法和作为根据的功能解释和方法论的个人主义是相容和相互支撑的，它们以一种特别的联合方式构成分析马克思主义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路径。我以为，这是齐艳红博士这部著作中最有见地的观点，而这也是以往的研究所忽略的。正是这一观点为整部著作奠定了立论的基础，从而使这部著作在众多关于分析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中能够独树一帜。依据这个立论，作者从以下三个问题展开对分析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研究：第一个问题是，分析马克思主义怎样进行方法论的批判和选择了怎样的方法论替代？作者指出，分析马克思主义主要以拒斥辩证法和拒斥整体主义的方式批判了曾经有过的几种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体系的致思路径，例如，以卢卡奇为代表的历史主义，以阿尔都塞为代表的结构主义和以阿克顿、普拉梅内兹为代表的社会学的致思路径。进而，分析马克思主义选择了功能解释和方法论的个人主义为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替代。第二个问题是，分析马克思主义依据新的方法论方案对历史唯物主义进行了怎样的重建？作者认为，分析马克思主义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方式是分析哲学的分析方法联合功能解释与方法论的个人主义，致力于为历史唯物主义建立科学的基础和牢靠的地基。尽管功能解释与方法论的个人主义内部存在张力和争论，但它们一起反对黑格尔化的辩证法以及与这种辩证法相关的整体主义、结构主义。在分析马克思主义者科亨、埃尔斯特看来，唯有如此，历史唯物主义才能概念清晰严密、理论逻辑严谨。第三个问题是，如何对分析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以及理论工作进行合理的评判？在作者看来，要对分析马克思主义的重建工作作出评价，必须找准两个坐标。分析马克思主义之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方式既有其特定的哲学史根源又有其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传统中的方法论根源。前一方面涉及分析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与分析哲学传统的关联；后一方面涉及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历史主义方法的合理关联。作者指出，只有以这两个具体“关联”为坐标，才能对分析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给出一个“合理”的评判。齐艳红曾随我读博士。这部著作就是由她的博士学位论文修改而成的。最近几年，在我的博士生中，有好几位是以分析马克思主义为对象进行论文写作的。我很早就想找一个学生来做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方面的论文，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因为我深知这一题目所涉及问题之艰深与复杂。齐艳红无疑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她不仅有较好的西方哲学功底，对分析哲学有浓厚的兴趣和扎实的知识基础，而且有坚韧的求学精神，在读书和写作上从不懈怠。这个题目交给她也算是交给了一个有缘人。在论文写作过程中，她经常就分析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各个层次的问题与我探讨，也使我对分析马克思主义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也算是教学相长吧。齐艳红扎实的专业功底，对于理论研究认真勤奋的态度，坚韧的意志，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在此书稿完成之际，她向我表示，这部著作只是她研究的一个起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会继续沿着相关问题展开探索。我相信同时也祝愿齐艳红在未来的学术道路上取得更好的成绩。王新生于南开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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