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集：岁月浮光中的诗与思

一诗歌，蕴涵着中国人快乐生命的密码。“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是一幅令千百年来知识分子心醉神往的图景，画面简单但内涵丰富，水墨画一般的意境。其中的歌咏，即包含了最初的诗歌的成分。但诗歌的作用何止于此。一部文明史，由古至今，家国历程如同个体生命，有青春强健，也有体衰力竭；有意气风发，也有气郁消沉；有天伦和美，也有分崩离析。如果赋历史以生命，我们会得到一幅高度抽象浓缩的历史素描：汉唐气象，魏晋风骨；华美南宋，凄凉晚清……三千年的历史，也像一幅不断涨跌起伏的生命律动，而记录这幅生命律动的，恰恰是诗歌。所以，换个角度来看，中国人的历史，几乎就是与诗歌发展渐变伴生而行的历史，四言、五言、七言、长短句、赋体、骈体、杂句、自由体，好了，三千年过去了。二感谢诗歌，这一文明的神奇造物，让我在对诗歌之美的欣赏、流连、徜徉中，开始萌发与古人、与智者、与心灵、与世界唱和、交流、记录的想法，自兹而今，迄二十余年矣。人生也有涯。自己的祖辈是20世纪之初的一代人，经历了晚清、民国的动荡，抗战内战的纷乱，共产主义的奋斗憧憬与六七十年代的饥荒贫困，历史的一页很轻松地翻过，一代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湮没了。与之相比，不得不说，自己作为跨世纪的一代人，这是一种幸运。经历了“文革”到改革，封闭到开放，贫困到繁荣，在经历了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一系列巨大的社会变革变动变化之后，自己已由懵懂少年，跨入不惑中年。在这个幸运的40年间，在国家民族数千年发展史上前所未有的巨大变革的背景中，自己有了更多的机会和可能，来丰富个人的生命体验，所经历的事物、人物、景物，其中的喜怒哀乐、悲愁苦痛，并没有被岁月的砾石磨平，至今历历在目，那么鲜明而深刻。为此要感谢诗歌，我生命年轮的刻刀。三欣赏诗歌是没有门槛、不需要条件的，但写作诗歌却有难度，难在感觉的提炼，难在遵守规矩。由诗歌，转为诗词，由自由体，变为规范体，提炼的难度加大了。复杂的、丰富的、多线索的感觉，要用简单的几句话、几十个字凝炼地表达出来，难。同时，冒古典诗词之名，还必须守古典之规，平仄韵律更是严格。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没有形成古人对格律的天然的自觉，每每翻书查阅，校对平仄，多有拘泥，难以通畅表达意图。于是，诗词成了文字游戏。但是，遵循规范、摸索规律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获得的过程。跨过了当初格式化的瓶颈，突然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即使是严格的五律、七律，也为思想的自由驰骋提供了广阔空间，境由心生，意以诗表，逐步找到了一个比较成熟的路径。当然，我还是希望多用新韵，相对平水等古韵，更加符合今人的发音习惯，表达起来更加通畅一些。诗中有苦，诗中有乐，这其中的感受，难以言表。毛泽东主席曾给胡乔木写过一封信，信中说：“诗难，不易写，经历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不足为外人道也。”诚然也。如果把写诗的历程归纳为一句话，可以说必然王国最终会走向自由王国吧。四以吾生之有涯，所见所历作诗作赋而能出新者，跨越千年历史，几乎不可能。所有的欣喜哀痛平静激昂，都已经被历代文人墨客的笔犁翻了个遍，所以经常感慨“自从崔颢题诗后，黄鹤楼前少著名”。但是，历史每天都是新的，看高原荒漠、看滕王阁鹳雀楼，今人终有不同于前人的情怀，有独特的生命体验。诗词有高下，但于个人来讲，每份感触都是真实而珍贵的。所以，对于诗歌的兴趣，以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勇气，激励我有了于今的百多篇拙作。绝不谦虚，里面稚拙之处比比皆是，特别是初学时的胆大妄为，多有不合规矩者，诗味意境不及，雕琢痕迹明显，只是今天仍舍不得对这些带着岁月痕迹的病树畸枝妄加斧正，这些文字对于自己的意义，已经超出了诗词格律的范畴。我父半知堂主，精奋勤勉。五十岁起步做诗，十余年笔耕不辍，于今竟有《半知堂吟草》五部诗集，数千首诗作，近作更工格律，意境高古。自检自顾，更加汗颜。对于自己来说，20年的光阴，得到的这份成绩单太显单薄。自己是一个很随性、很慵懒的人，曾经三年不作一诗，也曾一年作十多首，但总的来说频率并不高。边走边写，边写边拾，敝帚自珍，于今成集，算是对过去岁月的一个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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